【简介】本篇不仅展示了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泰山申报世界遗产过程中留存的珍贵实物档案材料，还还原了泰山坎坷曲折的申遗历程与她荣膺世界首例文化与自然混合遗产的个中艰辛。尤为值得一提的是，经多方努力，创作团队采访到了泰山申遗工作牵头组织者——国家建设部城建司原副巡视员、中国风景名胜区协会原副会长曹南燕女士。此次采访大大增强了纪录片及报道的权威性，也对泰山申遗过程中各处历史细节进行了正本清源。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泰山，雄浑壮美、底蕴深厚，素以 “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闻名于世。谁也不会想到，1986年，这座巍然屹立于祖国东部的古老大山，竟会迎来一场前途未卜的世界级荣誉之战。

曹南燕讲述泰山申遗历程。视频截图

“收徒证书”忆往昔

今年71岁的曹南燕女士，曾任国家建设部城建司副巡视员、中国风景名胜区协会副会长，家住北京市海淀区金顶街道建设部大院。每天她都会抽出一小时左右的时间练习钢琴弹奏，退休14年来，这已经成为她雷打不动的习惯。在她家古色古香的钢琴上，自1998年以来，一直摆放着一幅精心装裱的证书。

据曹南燕介绍，20世纪80年代中期她就读硕士研究生期间，曾师从于我国著名古建筑学家罗哲文先生。1998年罗先生决定收她为唯一女弟子，这幅证书正是罗先生为她亲手书写的“收徒证”，文字内容为：为保护祖国的自然与文化遗产，愿收曹南燕为唯一女弟子，以培养接班人。文字顶端，还盖有一幅“宜宾罗氏入室弟子之印”印章。

“我感觉罗哲文先生最大的功劳，和泰山有关系的，那就是促成了泰山申报世界遗产。”追忆往昔，曹南燕满怀感慨。

1985年，我国刚刚改革开放不久、正在奋力迈向世界舞台中央。就在这一年，为更好保护国内各处著名风景胜地与文化遗址，同时也为让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国，在侯仁之、郑孝燮、罗哲文、阳含熙四位著名学者倡议下，我国加入了《保护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公约》。

1986年，我国正式开始申报世界遗产。在国家文物局、林业部和建设部三方分别牵头组织下，我国首批筛选、拟定出文化遗产5处、自然遗产3处预备提报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其中，自然遗产包括泰山风景名胜区。当时正在国家建设部城建司风景名胜处工作的曹南燕，受国家建设部委派，负责具体牵头组织泰山申遗工作。

群策群力谋申遗

“申报世界遗产，要经过撰写申报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考察等阶段。我们当时给泰山的有关部门发文商量，要求泰山方面把懂得文物的、自然的，还有一些有文字能力的工作人员，一起派到北京来，这样泰山方面马上就组织了12个人。”曹南燕回忆道。

1986年10月，国家建设部城建司风景名胜处与泰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成立联合编写组，共同编写泰山申遗申报书，编写场地被安排在位于北京的国家财政部招待所。

张捷声查阅泰山申遗资料。

时任泰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办公室秘书的张捷声，被上级部门安排担负申遗后勤保障工作，负责为北京编写组提供图像与照片资料。

据张捷声回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要求必须在当年12月5日前上交申报书，如果届时写不出或写不好、无法通过审核，那不仅意味着泰山本次申遗失败了，更意味着她将永远无法跻身中国首批世界遗产。

起初，曹南燕仅仅拿到了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供的中文版申遗说明。该说明属于提纲性质，只有薄薄几页纸，极其简略。世界遗产的内涵是什么，外延有多大，申遗材料要采用什么格式、写到什么程度，编写组成员们心里完全没有底。

她于是找到中国教科文组织秘书处负责人师淑云女士，恳请提供范本作为参考。师淑云女士给了她一份斯里兰卡的世界遗产申报材料。“斯里兰卡材料只有薄薄四页纸，用曲别针别着。我拿回来的时候跟大家商量：咱们那么多材料，靠四张纸哪能写的成？我们不如弄成申报书吧，如果编写一本古色古香的申报书，再翻成英文报到联合国，可能审批通过的几率就大一些。对我的提议，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曹南燕说。

经研究，主管部门确定了可供编写组使用的申报资料来源， 包括1982年泰山申报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时的相关材料、泰山岱庙历史文化档案资料、以及相关部门与机构所做泰山多学科资源调查的有关资料，其中既包含自然资源资料，也包括历史文化资料，但自然资料略显匮乏。

李继生回忆泰山申遗往事。

时间紧、任务重。主管部门决定抽调泰安市史志办《泰山志》编纂办公室负责人李继生参加编写组。自1982年起，李继生开始主持《山东省志· 泰山志》的编纂工作，正因如此，他手中也积累了丰富的泰山自然资源资料。在那个互联网并不发达的年代，这些资料对于泰山申遗工作无疑大有助益。

“我自小生长在泰山脚下，对泰山和泰山文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的热爱。泰山如果申遗成功，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承与弘扬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所以，最终我决定接受这项任务，完成时代交付给我的使命。”谈到参加编写组的心路历程，李继生坦言。

那时候，联合国关于世界遗产的分类，要么是自然的，要么是文化的，二者只能取其一，但泰山不仅拥有优良的自然资源，还具备深厚的人文底蕴，二者紧密交织、不可分割， 即便完全依照自然遗产范式编写申报书，其中也势必出现历史文化方面的内容。为将最好的泰山展现给世界、最大限度提高申遗胜算，经商讨，编写组决定突破常规，在申报书中全面加强、完善历史文化方面的内容。

“泰山是1982年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风景名胜区，作为风景是自然的，那么作为名胜，往往又和古迹连在一块。在这个时候，我建议，应当把泰山的文化也加上，就如同学生考试，如果多答一些，非但不会扣分，反而有可能加分，我们无非就是多干点活。”原编写组成员、时任泰山管委会泰安市文物局文物二科科长的吕继祥回忆道。

排除万难终写就

编写组终于将编写格式、资料来源与申报思路问题一一解决，但此时，距离最后提报期限却仅剩20多天。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每天的工作状态，完全可以用废寝忘食、分秒必争来形容。

据曹南燕介绍，那时候的北京不像现在遍地都有饭馆、小吃店。编写组成员们有时候整整忙碌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当时有的同志因为过于困乏，甚至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大家都集中了全部智慧与心血，所以我一直在讲，泰山申报世界遗产成功，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为了能更清晰地用英文进行表述，我们还付费请来一名美国专家、一名英国专家，专门负责申报书的翻译校对。”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而编写工作却进展艰难。接下来，编写组究竟能否如期完成这项无比艰巨的任务？

经过十多个日夜的连续奋战， 11月底，编写组终于完成了5万7千余字的申报书，并成功获得主管部门定稿。就在大家刚刚松下一口气时，一个意想不到的 “绊脚石”却突然横亘在了他们面前。

据曹南燕回忆，当时北京市面上连满足申报书格式要求的A4纸都没有，她于是马上赶到外文出版社印刷厂，请厂长帮忙想办法。“厂长跟我说，你要求的A4纸我们中国没有，只有18开、32开、36开的。我当时就急了，说，我告诉你厂长，这是要报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你一定得想办法。厂长还是说没什么办法。我当时一拍桌子就急了，说，你没办法也得有办法，你就是裁也得给我裁出A4纸来！当时我这么一说，厂长竟然开悟了，说，是啊，我们可以裁出A4纸来！后来泰山申报书中英文两版一共18本，都是外文印刷厂厂长带着师傅们一张一张裁出来的，我到现在都非常感谢他们。照片实在来不及印刷了，照片实在来不及印刷了，我们就用当时的透明像角一张一张仔细地贴在相册上，作为申报书的附件。”

1986年12月，申遗材料终于被成功送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87年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回函表扬资料丰富而翔实，是最优秀、最出色的版本。

“我们这本书送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教科文组织认为我们是第三世界最好的一本申报书。后来他们专门发函给我们，说我们是最突出的。”曹南燕自豪地表示。

1987年，卢卡斯考察团来泰山实地考察，左四为卢卡斯，右三为曹南燕。曹南燕供图

开创“双遗”之先源

1987年5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委派国际自然与自然资源保护联盟—国家公园与自然保护区委员会副主席、62岁的新西兰人卢卡斯前往泰山进行实地考察。

谈到卢卡斯泰山之旅，曹南燕至今无比激动。“我们从红门开始陪同他，一直爬到了泰山极顶，卢卡斯非常认真，对泰山做出了极高的评价，他说是泰山是独一无二的，既是自然遗产，也是文化遗产，重塑了世界遗产的评价标准。”

吕继祥介绍，卢卡斯赴泰山考察完毕后，向世界遗产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报告，认为泰山既符合自然遗产标准，也符合文化遗产符合标准。评审时，文化遗产与自然遗产评审各有一个组，他将中国的申遗文本向两个组同时提报了上去。

吕继祥回忆泰山申遗历程。

1987年12月，在法国巴黎举行的第十一届世界遗产委员会全体会议上，泰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正式纳入世界自然遗产。然而，通过研判泰山申遗材料与卢卡斯考察报告，委员会又发现泰山完全符合世界文化遗产的六项标准。若将泰山同时纳入双遗产，在世界领域尚无先例，而不纳入又深感可惜，一时间，委员会陷入两难。经过连番缜密的会商，最终，委员会决定破例授予泰山文化与自然双遗产称号。至此，泰山被正式纳入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名录，开创了世界综合遗产的先河。

市档案馆工作人员展示泰山申遗档案。视频截图

神圣庄严的泰山，两千年来一直是帝王朝拜的对象，其山中的人文杰作与自然景观完美和谐地融合在一起。泰山一直是中国艺术和学者的精神源泉，是古代中国文明和信仰的象征。

——世界遗产委员会对泰山的评语

勇担使命谱新篇

在泰安市档案馆馆藏中，与五岳独尊——泰山有关的历代档案文献不胜枚举，这也是该馆最大的亮点与特色。在涉泰山档案中，有一宗来自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的材料尤为引人注目。

据泰安市档案馆业务指导科副科长高松介绍，这是一宗与泰山申遗工作相关的档案材料，门类繁多、内容丰富。其中包括，1987年泰山申报世界自然遗产申报材料中英文两版、世界遗产委员会1987 年第11 届全体会议正式批准泰山为自然文化遗产的批文英文版、世界遗产委员会主席团第11次全会报告英文版、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给泰安市政府的函等。这些材料，不仅见证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以谦虚包容姿态积极迈上世界舞台的努力，也见证了众多参与者为泰山申遗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成为世界混合遗产后，泰山成为了全国风景名胜区的一个龙头，把全国风景名胜区管理工作推向了一个高潮。泰山管理工作近40年来一直做得非常好，全国各个风景区在管理和工作当中都学习泰山，都把泰山称为‘老大哥’。”对成功申遗至今泰山的综合管理工作，曹南燕给予了高度评价。

泰山，承载着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智慧与荣光，是人类文明的传世瑰宝，在历史与未来的交汇点上，她更将以卓尔不群的风姿，奏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乐章。

“泰山是中华民族国泰民安的象征，作为泰山管理部门，未来我们要向全世界讲好泰山故事，弘扬泰山平安文化，为促进世界和平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泰山力量！”谈及泰山未来的管理与发展规划，泰山管委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马生平坚定地表示。

泰山申遗故事不仅是一段历史记忆，更是对未来的无限期许。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但在光阴流转中，这一故事必将恒久流传，激励每一位国人继续守护全人类共同的精神根脉，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