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泰山的赵尔巽(五)主纂清史
发布日期:2017-11-28 02:06 浏览次数:

地处山东半岛沿海的青岛,自19世纪末被德国占领后,因为其面向黄海、腹地广阔的优越位置,逐渐于20世纪初叶取代了比它早开埠29年的烟台,一跃成为进入中国北方内陆省份的重要口岸。由于青岛气候适宜,距离北京又不太远,所以当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逊清的王公贵族、高官大吏先后隐退青岛做“寓公”者多达百余人。赵尔巽就是其中的著名人物之一。

由于前清同僚故交纷纷隐退青岛,所以赵尔巽并不寂寞。在青岛期间,他与前朝状元陆润庠、工部尚书吕海寰以及在前清担任过要职的周馥、劳乃宣等组成了“十老会”,时常宴饮聚会,互相唱和,似乎将青岛当成了一处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然而,在赵尔巽的心目中,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已经覆亡的大清朝。1914年,前清隆裕太后因病去世,赵尔巽等遗老们闻讯如雷轰顶,相约在青岛海关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公祭活动。那天,赵尔巽因悲伤过度,一度染病在床,万念俱灰。[1]由此可见他的大清情结多么深重。

中国历朝历代都有遵照惯例为前代修纂史书的传统。中华民国成立之后,自然也尊重这一成例,开始着手为前清编纂历史。1914年初,北洋政府国务院为请设清史馆事呈文大总统袁世凯,经国会通过后,同年3月9日袁世凯正式批准成立清史馆,馆址设于北京东华门内。袁世凯政府发布公告称:大清开国以来,文物典章,灿然具备,远则开疆扩土,有关历史之光荣;近则革故鼎新,尤重贞元之绝续。迨共和宣布,让德昭垂,我中华民国特颁优待条文,允彰崇德报功之典。特是记载尚缺,观感无资,及兹文献未湮,徵求宜亟,应即如所请,设置清史馆,延聘通儒,分任编纂,踵二十四史沿袭之旧例,成二百余年传信之专书,用以昭示来兹,导扬盛美,本大总统有厚望焉。(参见朱师辙《清史述闻》)。

主编清史,需要找一位合适的担纲人。袁世凯经过周密考虑,选中了在青岛隐居的赵尔巽、于式枚和刘廷琛三人。在袁世凯亲自拟定的名单中,赵尔巽为馆长(总裁),其余二人分别为副馆长(副总裁)。为了尽快组成清史编纂班子,袁世凯委派秘书吴镠前往青岛敦请三人出山。开始,三人都没有答应袁世凯的邀请,刘廷琛甚至说:“大清朝的皇帝尚在宫中,大清还在,清廷还在,修的什么史啊?”但后来赵尔巽最先动摇了。一方面,袁世凯对他有知遇之恩,两人过从甚密,不便推辞;另一方面是吴镠的说词运用得当,告诉赵尔巽说:“次帅参加替大清朝修史立传,乃是歌颂大清朝功德之事,正是臣子报答故主的好机会。”这话正中赵尔巽的下怀,认为这是报效前清恩惠的难得机会,于是答应出山主持清史馆。同时,他向袁世凯特使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北洋政府为在辛亥革命中被杀的三弟赵尔丰平反昭雪。(参见朱师辙《清史述闻》)

袁世凯政府急于拉拢当世名士,爽快地答应了赵尔巽的要求。1914年3月24日,北洋政府正式发布政令:“前川都赵尔丰当武昌起义时,将政权交还士绅自治,商定条件,于辛亥年十月初六退职,初七悬挂国旗,公明退让,造成民国。乃无端因乱被戕,现特予昭雪……”袁世凯政府的政令发出不久,赵尔巽就从青岛赴京开始了其服务民国政府的新生涯,并向袁世凯提出:“往代修史,即以养士,欲援旧例,以絷遗贤。”袁满口答应,并拨给充足经费。(参见李春光编《清代名人轶事辑览》)

但是,毕竟是服务于新的政权,有违于自己当初做“忠臣”的初衷。于是,赵尔巽自编了几句顺口溜作为搪塞:“我是清朝官,我编清朝史;我做清朝事,我吃清朝饭。”并自我标榜是“降汉不降曹”的关羽,公开宣称:“修《清史》是报故主之恩,不算是身仕二朝。”尽管如此,赵尔巽还是被前清遗老遗少们视为言行不一的“贰臣”,背后里没少挨骂。(参见同上书)

史馆初开,赵尔巽即以总裁身份“近取翰苑名流,远征文章名宿”,先后聘请提调陈汉第、李经蕃、金还、周肇祥、邵章等人。明确沈曾植、宝熙、柯劭忞、吴廷燮、缪荃孙、李家驹、劳乃宣、金兆蕃、吴士鉴、秦树声等人总纂;姚永朴、姚永概、袁金铠、张书云、张尔田、陈敬第、袁嘉谷、俞壁云、李葆恂等人协修;吴镠、李景濂、成昌、金兆丰、朱希祖、李哲明、朱方饴等人校正;朱孔彰、唐邦治、袁克文、金梁等人收掌。后来又增聘马其昶、刘师培、夏曾佑、王树楠、夏孙桐、奭良、瑞洵、朱师辙等人。其中沈曾植、宝熙等57人未到馆,尽管如此,尚有100余人先后进入清史馆。(参见朱师辙《清史述闻》)

《清史稿》文人圈为赵尔巽一手缔成,它主要有桐城古文派和八旗派两部分组成。桐城古文派以柯劭忞为首,八旗派以赵尔巽为旗。在实际撰述中,桐城派多主文,八旗派多主义;汉人主汉传,旗人主满传;汉人重列传,旗人重本纪。但是,两派成员因多来自清朝官宦,就歌颂清朝、宣扬忠君而言,则是一致的,故昔日之门户之见,即两派之学术旨趣在清史馆中渐趋一致。综合而言,两派之成员关系较为密切,诸如父子相随,兄弟相从,乡邻同呼,师生相望,同学相应,可谓人才济济。据统计,参与《清史稿》修纂的工作人员前后多达三百多人次,编纂时间长达14年之久,最后成书536卷,约2400万字。

《清史稿》一书为纪传体断代史。全书上起努尔哈赤称汗(1616),下至宣统三年(1911)。部分内容涉及辛亥革命之后的张勋复辟、溥仪离宫出走天津等民国时期的历史事件,前后贯通中国历史近300年。《清史稿》大部分内容依据《清实录》《清会典》《国史列传》及其他一些档案资料编成,修纂者将这些史料汇集起来,做了初步整理,使读者能够从中看到比较详细、系统的清代历史面貌,堪称研究清史的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但是,由于参与撰写《清史稿》的作者大多为清室遗老,不可避免站在清王朝的立场看待清朝的一切,因此存有明显的“保皇”倾向,时常为清王朝评功摆好,大唱赞歌。而对推翻了清朝的革命党人则语含讽刺,极力否定。正因为这个原因,后来的国民政府曾经于1929年通令禁止此书的公开印行。此外,因全书成于众人之手,水平参差不齐,又因赵尔巽专业不精,故彼此照应不够,风格各异,完稿后又未经仔细审核,刊印时也没有经过认真校对,所以体例不一、繁简失当,以至于年月、事实、人名、地名等硬伤随处可见,留下许多遗憾。虽然《清史稿》的编校质量不如《二十四史》,但后人并没有断然否定《清史稿》的历史价值和学术价值。当代学界不少人将《清史稿》列入“二十五史”,将其视作一部参考价值较高的文本。这个认知,应该说是比较客观公正的。新编《清史》尽管在研究方法、治史原则、谋篇布局等方面不同于前书,但可信史资料却大量源自《清史稿》。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对《清史稿》的一种肯定。

在主持编纂清史的过程当中,赵尔巽可谓殚精竭虑,历尽艰难困苦。他坦承自己“盖既非史学之专,复值时局之多故,任大责重”,但考虑到“失今不修,后来益难著手”,因此再困难也“不敢诿卸”。他的部下金梁在其《四朝佚闻》中这样记述赵尔巽,“每日必至馆,视已成文史,闻有勒削,尝一日阅至两万字,精力滂魄如此。”1916年,全力支持赵尔巽编纂《清史稿》的袁世凯因称帝失败郁愤而死,清史馆的费用日趋紧张,几近停摆。面临这一变故,赵尔巽一方面节约开支,敦促同仁加快进度,多尽义务;另一方面凭借其过去在军政界的资望,厚着脸皮向各个军阀募捐。他昔日的部下张作霖、后来做了山东督军的莱州老乡张宗昌以及同为胶东人的吴佩孚等,感念赵尔巽的昔日恩惠,都给予了很大的资助,特别是张作霖出力尤甚。在赵尔巽去世后,张作霖根据赵尔巽生前的建议,续聘柯劭忞兼清史馆馆长,委派袁金铠督办刊印、管理经费。《清史稿》一书正是在这样的兵荒马乱的形势下,于1927年仓促编成。因为全书尚有很多细节没有定案,故没有直称为“清史”,而是以“稿”代称,表示不是“定本”的意思。可惜的是,赵尔巽本人并没有亲眼见到《清史稿》的正式刊印。他于1927年9月3日病逝于北京,享年83岁。他死后的次年,即1928年,《清史稿》得以正式刊印。

主持编纂《清史稿》,是赵尔巽晚年岁月里最精彩的一笔,或许也是他这个进士出身的晚清官僚最值得后人称道的地方。与此相对比,他在袁世凯称帝时,与徐世昌、张骞、李经羲一起被尊为“嵩山四友”,以及1917年张勋复辟时被提名为枢密院顾问,1925年出任段祺瑞执政府的善后会议议长、临时参议院议长等“辉煌”的履历,就不值得一提了。

[1] 鲁勇著:《逊清遗老的青岛时光》,青岛出版社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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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来源: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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